史诗
自由撰稿人，日语译者，旅行者。
著有《自游日本》，译有50余部日本文学文化作品。
一个关注文学、历史、艺术、温泉与美食的铁道宅。
这是《国外生活二三事》第142篇
时隔半年，我们又来到了北海道东部。以前觉得道东大概只会去一次，可是去过一次之后就总是忍不住想去第二次。身在日本之内，却又与常见的日本如此不同，这就是道东的魅力。关于夏季的道东，之前曾在“漫游日本”栏目里介绍了阿寒湖的自然风光与阿伊努族人的文化。纯净的森林、山峦与湖水是道东的夏季画卷，而到了冬季，当皑皑白雪覆盖道东的大地，一切又变成了另一种安静无瑕的模样。△点击图片，跳转阅读《起猛了，旅行遇见纵贯日本主人公了》
在这样的天地中，吸引我再次来到道东的，是行驶在JR钏网本线上的“SL冬季湿原号”列车。
“SL”是蒸汽火车的缩写，目前每年冬天在钏路站和标茶站之间运行的“SL冬季湿原号”，是北海道唯一还在运行的蒸汽火车。C11型蒸汽车头制造于1940年，在钏路地区“服役”到1975年后“退休”，一度被安置在标茶的儿童公园里供大家怀旧。后来随着日本国内蒸汽火车“动态保存”（即改造为观光列车，在运营中保存、保护）方式的提出，公园里的车头返厂维修，从1999年起重返轨道，活跃至今。“SL冬季湿原号”通常在每年1月中旬到3月中旬的周五到周日及法定节日运行，每个运行日在钏路站和标茶站之间往返一次。如果正好赶上法定节日或者周六之类的热门日子，从钏路开往标茶的单程票会十分抢手。我们这次正好就赶上了热门日期，提前一个月开票，十分钟后便几乎售罄。不过从标茶返回钏路的单程票相对好买，普通日期的话可能当天都还有余票。好不容易抢到的车票，当然要珍惜乘车前后的每一分钟。而“SL冬季湿原号”也没有辜负期待。北海道的冬日雪原，果然还是要有蒸汽滚滚升腾。
钏路站是道东最主要的车站，可以随时进出站台。如果想拍摄SL列车驶入站台的样子，或是想率先上车，短暂地享受一下无人的车厢，可以提前半个小时就进站等候。“SL冬季湿原号”从钏路站出发的时间是上午11点05分，列车大概会提前25分钟到30分钟驶入站台。“SL冬季湿原号”共有五节车厢，其中的第一节和第五节是相对新式的“丹顶鹤车厢”，想要追求舒适的话可以购买这两节车厢的座位。第二节到第四节是样式相对传统的“煤炉车厢”，最大的特色就是每个车厢里都有旧时用来取暖的煤炉。当然，如今的煤炉早就不再承担取暖的作用，主要是用来让乘客们体验烤鱿鱼干的乐趣。
四号车厢的座位以深蓝色为主色调，可以看到丹顶鹤、虾夷鹿与雪花的纹样。我们的座位在四号车厢，刚一进去就发现烟雾弥漫：啊，难道全程都要坐在这种环境里吗？不过乘务员很快就冲了过来，开始用钩子疏通管道。我凑上去感叹了一句：“烟可真大啊。”乘务员一边努力捅煤一边说：“是啊，正常应该没有烟的，今天好像有点儿堵。”
△趁着绝大部分乘客还没上车，正在努力疏通煤炉管道的乘务员。还好，经过乘务员的努力，四号车厢在出发前就恢复了正常。参观了大批乘客还没有上车前的空车厢，我赶紧跑到二号车厢的吧台前排队。许多观光列车上都有周边商品出售，“SL冬季湿原号”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少商品都非常独特，例如放入白纸就能展现雪地列车风景的文件夹，以及用煤渣制作的蜡笔。好吃的当然也不少，由当地制造商生产的冰激凌、点心、啤酒和汽水一应俱全。
△吧台前始终是列车里最热闹的地方，人多时想要通行都十分费力。让铁道迷双眼放光的产品毫无疑问就是原装挂牌：大小、材质和图案与“SL冬季湿原号”车厢外使用的挂牌完全一致。买回家里往墙上一挂，自家房间秒变JR车厢。
△“SL冬季湿原号”车厢外设计独特的指定席挂牌，在吧台有售，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这是第一次入手原装的列车部件。出行前在网上翻日本铁道迷们的游记，都说人多时要尽早去排队，否则需要等待很久。结果果然如此，全程若干次路过吧台，队伍始终没有消失，而我由于在发车前就去排队，顺利排到了第二个，时间没有浪费，想买的东西也全部顺利入手。
△当吧台排起长龙时，我已经采购完毕，回到座位上品尝钏路当地的咖啡豆专卖店Vendedor提供的咖啡了。11点05分，列车准时出发。刚刚驶离钏路站，就发现附近的河岸上站满了拍照的人。四号车厢内，暖炉旁边仅有的自由席也立刻坐上了一位专业的铁道摄影师和一位沿线自然向导。难抢的车票让这趟观光列车显得十分专业化：没有盲目乘车的旅游团，有的只是发自内心对这趟旅途感兴趣的乘客。
△这样的河岸还算是安全地带。途中列车驶过大片湿地和森林，不时看到有摄影师独自站在林中的积雪里，只为拍到独一无二的列车画面。从钏路到标茶，列车行进方向的左侧车窗风景更好，一路上都是开阔的湿地。大雪覆盖的钏路湿原（日本最著名的湿地之一）与夏天的氛围完全不同：夏季是满眼淡雅宁静却又生机勃勃的绿色，冬季则是端庄又空灵的银装素裹。沿线没有结冰的湖面与河道上，不时能看到有人在划独木舟。冬季虽然寒冷，户外运动依旧热火朝天，独木舟和冰钓都是热门项目。
△蒸汽时不时从车头方向滚滚飘来。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样的景象，大概会以为照片里的白烟是天上的云吧。随着列车驶入钏路湿原，乘务员开始发放乘车证明书。二号车厢有两处盖章台，可以把章盖在乘车证明书背面。
△两处盖章台分别设置在二号车厢的两端，照片中这一处还配有沙发，可以坐下来稳稳盖章。这在观光列车中算是独树一帜了。好不好吃是其次的，关键在于氛围。只要是能烤的食物都可以拿来烤，终点标茶站附近有的餐厅还出售外带的饼类小吃，可以拿到返程的车上烤热。
△我没有购买烤鱿鱼，所以非常感谢在二号车厢烤鱿鱼的乘客能够慷慨允许我拍照。“SL冬季湿原号”途中经停的几个车站——东钏路、钏路湿原、塘路和茅沼，原本的停车时间都很短，完成上下客后便立刻出发。但是我们乘车的那天出了些问题：虽然四号车厢的煤炉在发车前修好了，可是三号车厢的煤炉却始终无法顺畅工作，一路上烟熏火燎。在到达塘路站之前，就有三号车厢的乘客向乘务员抱怨：“能不能想想办法？”于是到了塘路站，乘务员通过广播宣布，为了通风和修理，需要临时延长停车时间。我跑过去问乘务员：“大概要停多长时间？”乘务员直爽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你们下车去拍照吧，发车时会通知的。”就这样，在塘路站下车拍摄“SL冬季湿原号”全貌的机会突然降临。比起站台有顶棚的钏路站和标茶站，完全开放的塘路站显然更适合拍照。很多人都顾不上穿大衣，冒着寒冷下车狂按快门。滚滚浓烟从车头喷向空中，让雪国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跑到塘路站的对向站台回望，蒸汽火车与森林雪原，这好像才是北国的标准像。不过惊喜并没有就此结束。当列车重新出发，来到茅沼站附近时，若干只丹顶鹤突然出现在左侧的空地上，有的悠闲散步，有的展翅起飞，车厢里的乘客们又是一阵骚动。窗外远处，专程来拍摄列车的摄影师们也齐刷刷地举起相机，拍下丹顶鹤与蒸汽火车同框的难得画面。
△丹顶鹤是北海道东部冬季里的象征之一。我们在旅途中并没有特意安排观鹤，却还是与它们相遇，或许真是好运的眷顾。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转眼接近尾声。驶入终点标茶站，当地的两个吉祥物已经等在站台上。为了迎接“SL冬季湿原号”带来的客流，标茶町可谓做足了努力。町长和副町长亲自拉着吉祥物陪游客们拍照，站前还特别准备了免费的温泉美食循环小巴，接送乘客们去标茶町内的各家餐厅用餐。对于那些还要乘坐下午2点的班次返回钏路的乘客来说，这样的服务简直不能更方便。
△最初以为穿蓝衣服的吉祥物的脑袋是颗草莓，后来才发现：哦，是带骨头的牛肉……“SL冬季湿原号”钏路站到标茶站的短暂旅途就此结束，但是终点标茶町看似平平无奇的街道里还隐藏着好几处亮点，非常值得专门拜访。首先是一家名叫Pocket（喫茶ぽけっと）的咖啡厅，外观看上去就是一栋普通的西式二层小楼，里面却别有洞天，到处都挂着“SL冬季湿原号”的照片，还有关于本年度运行信息的大幅海报，可以说是铁道迷的小乐园。菜单中还有一款“SL炸鸡块咖喱饭”，故意把鸡块炸得焦黑一些，模仿蒸汽火车使用的煤块。
△充满怀旧味道的Pocket咖啡厅内，多少记忆都被定格在照片中。喜欢点心甜品的人一定不能错过“石川十字堂”，店里的点心种类非常丰富，而且大部分都可以只买一块，对于想要多多尝鲜的旅行者来说十分友好。有一款叫“钏路湿原信步之旅”（釧路湿原ぶらり旅）的焦糖杏仁饼非常好吃，甜度适中，值得入手。
△照片中左边就是名为“钏路湿原信步之旅”的焦糖杏仁饼，有些后悔没多买几块。在石川十字堂对面的小巷里还有一处免费足汤，名叫“一心堂温泉”。冬季里如果走路走得脚凉了，完全可以在这里泡一会儿暖和暖和。而且上面介绍的这些地点都在JR标茶站的步行范围之内，最多不超过10分钟，尤其适合利用候车的时间来逛。乘坐“SL冬季湿原号”来到标茶站，无论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向北前往斜里和网走，都需要等待至少80分钟才有下一班列车。标茶町的美食美景恰到好处，还能在车站旁边的观光协会寄存行李，作为中转站无可挑剔。
△简朴的免费足汤暖意融融，足以成为安静小镇上的点睛之笔。蒸汽火车的工业魅力与时代气息是其他列车难以匹敌的。一旦熟悉了日本的铁道文化，便会很想乘坐各地的蒸汽火车。作为观光列车的一员，蒸汽火车的优势很明显，劣势也很明显：优势在于引人注目的帅气外观，劣势在于在复古风格的限制下不易发挥的内装与服务。但是“SL冬季湿原号”似乎巧妙地突破了限制，在纯粹的复古中添加了许多灵动又雅致的细节，让滚滚黑烟下的蒸汽火车之旅变成了怀旧又舒适的愉快时光。只有道东才有的冬季风景与生灵，奇思妙想的商品设计，再加上沿线的本地人与外来者发自内心的支持，成就了这趟列车每年的热闹景象。
不过说到底，无论是蒸汽火车还是其他观光列车，优质与否从来都不取决于硬件。即使是在铁道文化高度发达的日本，不同的观光列车也有明显的高下之分。那天，在“SL冬季湿原号”驶入钏路站台停好后，我刚走到车头前方，就发现一个孩子戴着驾驶员的制帽，正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孩子的母亲则在站台上为他拍照留念。驾驶室并非摆设，几名驾驶员正在里面做发车前的准备。但是他们仍然热情地邀请喜爱铁道的孩子进去参观，还把制帽借给他试戴。这正是出色的观光列车最温暖的细节：比起眼花缭乱的商业包装，更重要的是人们对铁道的情感从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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