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驯鹿远去,鄂温克青年雨果的抉择

NYLON编辑部 NYLON尼龙
2024-09-03




2011年,讲述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使鹿鄂温克族的纪录片《雨果的假期》上映。主人公是鄂温克最后一位女酋长玛丽亚·索的曾外孙雨果·索和他的额妮(母亲)柳霞。雨果9岁离家去3000公里以外的无锡上学,又先后在北京和成都生活到25岁。


2019年,这位在成都玩滑板、唱Rap的年轻人,决定回到大兴安岭“奔着夕阳找鹿”,还在短视频平台开设账号,记录驯鹿生活。


雨果在镜头聚焦下成长,他的一举一动被公众关注,媒体报道他“回乡”,把他塑造成社交媒体上最出名的90后驯鹿人,在综艺上,他表现过对驯鹿生活的游移,但最后还是坚定地说要留在森林,在导演顾桃最新拍摄的纪录片《柳霞的太阳》中,他也对着镜头说,“我是属于森林的。”


但一切都在这个冬天发生了变化。2023年11月,雨果的母亲去世。柳霞是雨果与鄂温克、驯鹿的连接,也是他回到森林里最重要的原因。


葬礼结束后,雨果去了温暖的南方,泰国的热带季风让他暂时忘记和柳霞在雪地里驯鹿的日子。纷繁的外界在追问他:未来怎么办?能耐住寂寞在山上“看老了雨和雪”吗?他才刚满三十,人生还有很长。


独自生活的第一年,少年已然长大,他说,自己想离开森林,去更远的地方。






独立纪录片导演顾桃最近一次见到雨果是在柳霞的葬礼上。葬礼的两天前,顾桃收到雨果的微信语音,雨果颤颤巍巍地对他说,“我在上山的路上,妈妈走了,你能来就来吧,妈妈总念叨你是她的好朋友。”


顾桃长期关注跟拍鄂温克猎民,2004年,他以雨果一家为主要对象,耗时十年拍摄了“鄂温克三部曲”——《敖鲁古雅 · 敖鲁古雅》《犴达罕》《雨果的假期》,记录了使鹿部落被收缴猎枪后,少数猎民重新上山坚守猎民点的故事。算起来,他已经和雨果一家认识了二十年。最近一年,他重回阿龙山拍摄了《柳霞的太阳》,记录了雨果从城市回到驯鹿点后的生活。大多数人知道雨果和柳霞,也是因为他的纪录片。雨果后来说,是顾桃改变了他的命运。


听到消息,顾桃还不敢相信是真的,电话回拨过去没人接。再收到雨果的信息已过了晚上11点。雨果正开车拉着母亲的遗体从阿龙山下来,往根河走。


前一天雨果下山前,柳霞不让他走,让他陪陪自己。第二天,同一驯鹿点的退休林业公安老孙上山,发现柳霞已经不行了,正在定居点打台球的雨果匆忙赶到山上,那时柳霞的身体已有点僵硬。医生检查说,可能死于心梗——常见于酗酒的人身上。


顾桃赶着第二天一早的飞机,从咸阳飞到海拉尔,又找朋友开车奔向根河殡仪馆,折腾了十二个小时,在下午5点赶到。炉膛的火光正映着披麻戴孝的雨果,雨果的大舅维加也在。见到雨果,顾桃觉得他在那一刻突然长大,“母亲在、有家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现在)一下子就成长了。”顾桃也想起父亲过世后的自己。


葬礼简朴而匆忙,抛弃了古老的树葬,是完全现代的。雨果不想火化,但没有选择。送去火化前,在场的人看了柳霞最后一眼,她睡得像个婴儿,没有忧伤。



*雨果的额妮柳霞



 11月,大兴安岭森林腹地的土还是冻着的,不能立刻下葬。雨果计划等到来年春天,将柳霞的骨灰送回山上,和姥姥的墓葬在一起。墓就在驯鹿点不远处。母亲离开后,驯鹿们总喜欢来回瞅,“不知道是在瞅我妈,还是听到什么动静了。”


和母亲一起走的还有常年陪伴柳霞的两只草原笨,这是一种蒙古獒犬,以忠诚著称。雨果是在上山收拾东西时,发现草原笨没了。他在35万公顷的阿龙山上喊了两三个小时也没回应。期间有朋友上山暂住,三天之后,雨果上去接他们,他们也说没看见狗。一直到现在,草原笨也还没回来。


他最近总梦到母亲,梦到自己在山上参加聚会,大家互相聊天。柳霞从远处走来,边笑边和顾桃聊天,一个人从雨果眼前走过,倏忽间,柳霞消失了,顾桃还在。


一周后,顾桃写了一篇告别信,标题是《再见,兴安岭上的好姑娘,柳霞》,雨果在朋友圈转发了这篇文章:“或许你已不在,或许你一直都在。”





葬礼后的一周,雨果不想一个人呆在林子里。他先飞去了北京,又到南京、南宁、香港和曼谷,一路去往更温暖的南方。临近农历新年,他又折返北京,再到哈尔滨落脚。一路都是一个人。


山上的驯鹿,老孙会帮他看着,冬天林场没什么活,只需要白天把驯鹿吃的饲料撒在雪上。


在北京的一间酒吧里,雨果见到了刚从美国回来不久的摄影师猫,两人因为《雨果的假期》结缘。


2003年,政府启动了鄂温克人的整体生态移民,猎民们失去猎枪,从满归迁到根河,整日借酒消愁,导演顾桃就是在那之后开始影像记录的。猫则作为片子的摄影师之一一直陪着顾桃。


在山上,顾桃暂住在柳霞的帐篷里,他当时觉得柳霞是森林里最诗意的母亲。柳霞说,“太阳是我的母亲,月亮是我的父亲,星星是我的儿子,天上的都是我的。”


柳霞想念星星。雨果出生两年后,柳霞的丈夫骑摩托去敖乡不慎掉到山沟里摔死。她一直酗酒,无力抚养雨果。恰好海拉尔妇联有指标送孩童去外地上学,生态移民的前一年,姥姥做主,把九岁的雨果送去了无锡。





在无锡的一所私立国际学校,雨果上的班叫「希望班」。班里有九十多人,由全国各地的孤儿和特殊家庭的孩子组成。而这所国际学校的其他学生,大都来自殷实人家,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假期。只有「希望班」的孩子没有,他们连过年也在学校。


顾桃想着把雨果带回森林,让他和柳霞度过一个假期。


2007年暑假,雨果第一次见到顾桃,正在上五年级的他打完篮球回到教室,一个同学跑过来说,雨果,你爸爸来接你了。雨果有些惊讶地说:“我哪有爸。你别吓我,我爸前几年就死了。”


长头发、留着茂密胡须的顾桃出现了。雨果想,如果自己不是常年坐在最后一排的“学渣”,就该被吓哭了,“我都害怕他是拐卖小孩的。”





顾桃签了担保责任书,把雨果带出来。从无锡到北京要二三十个小时,从北京到海拉尔也有38个小时,雨果困得不行,直接睡在两节列车之间。


他原本没想拍雨果,因为觉得沉重——狩猎文化在下一代中消逝的沉重。但在火车上,越接近森林,顾桃感觉雨果“骨血里有一种血液在苏醒”。在加格达奇,顾桃带他吃呷哺呷哺,雨果问生牛肉能吃吗,顾桃说想吃就能吃,他直接把肉放在嘴里。


顾桃临时决定借个机器,拍下雨果回家后第一次和妈妈见面,这才有了后来的《雨果的假期》。此后连续几年假期,顾桃给雨果买车票,也有朋友出钱支持,接力似地把他送回森林里。



*儿时的雨果



拍摄《雨果的假期》时,猫发现雨果几乎没有情感依赖。他长期一个人生活在江苏的学校里,太久没有见到自己远在大兴安岭的妈妈,“他就觉得,我就是这样,我不怕失去什么,也不指望什么。”


回到森林,在幽暗的烛光下,大舅维加说雨果和森林的感情疏远了——他被两个世界抛弃。


维加:他是一个淘汰的小孩……不是搁森林里待的小孩儿。

雨果:等完三年,看咱俩谁比谁厉害。

维加:三十年你也不行。

雨果:三十年你都老头儿了,我一脚你就……

维加:哪有这么说话的。


某天深夜,猫和15岁的雨果躺在一起,没有摄像机,对着蜡烛,雨果倾诉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孤儿班」,老师说,他们这些人是没人要的。那次之后,猫才真正理解雨果的处境。





毕业后,雨果去了北京和成都,顾桃没有劝过他回家,知道他还沉浸在大城市里,“我年轻的时候还不如雨果”。他十七八岁就出了森林,求学工作,慢慢接触外面的世界。和雨果一样,也和森林的关系日渐疏远。只是在某一天,他意识到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他时,才会坦然地回去。


改变发生在2019年。一个记者要拍纯血统的鄂温克族。当时全中国纯血统的鄂温克不到30人,其中就有柳霞。


在记者拍摄的一段视频里,雨果看到柳霞孤零零地站在雪地上,几十头驯鹿朝她跑来,大部分会避开,但有年轻的鹿跑得太快了,刹不住,把柳霞撞倒在地。





两年前,雨果的继父和姥姥相继去世,舅妈带着总在山上喝酒的舅舅维加去了哈尔滨。森林里只剩柳霞一个人了。


正在盒马给顾客刮鱼鳞的雨果决定回去。主管不让他走,“但没招,我必须得回去了。”他是喜温(鄂温克里太阳的意思,也是柳霞最初想给雨果的名字),要回敖乡当柳霞的太阳了。


上山的前两年,山上不能充电,雨果没事干,点着蜡烛看了至少五遍《平凡的世界》。山上没有自来水,雨果每天要外出凿冰取水,还要劈柴烧火做饭。冬至后的三九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他们下午三点就躺下,后半夜醒来,天还是黑的。


酒仍然是横亘在这对母子间最大的矛盾。柳霞总会把自己灌醉,在酒后的森林里和自己对话。在成都,雨果总会接到外人打来电话,说柳霞喝醉酒躺在街上。回到森林,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减少。


他曾无意中把柳霞的纪录片转给当时的女朋友,担心对方误会他也酗酒,雨果骑上共享单车飞奔到公司楼下,希望她把视频删了。


但从成都回来后,雨果理解了族人沉迷酒精背后的失落。森林寒冷,酒能取暖;森林无聊,常常安静得只能听到鹿铃的叮了当啷和树叶被风刮动的声响,没有酒,日子难熬。于是雨果给柳霞买了手机,下载电影给她看。柳霞最喜欢《被解救的姜戈》,酒也喝得少了。


柳霞是“森林女王”,出现在驯鹿的视野里,鹿就会跟着她。她教雨果辨别鹿印和粪便,找驯鹿踩出来的鹿道,以及怎么给驯鹿系脖套,保证它们遇到危险时,只要用力就能挣脱开,但日常又能系得牢靠。


驯鹿让雨果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在北京去旅游卫视实习时,老师来挑实习生,雨果脸上黝黑,穿得“一看就是农村或偏远地区来的”。其他人被一一挑走,人群散开,只剩他自己在那杵着。后来顾桃的朋友来安排他去学剪辑。


人会以貌取人,但驯鹿不会,“你在人类世界中长得再丑再挫,哪怕是满脸痘,在驯鹿眼里你都是一样的。”只是比起在山上生活了50多年的柳霞,他因为时常要下山,和驯鹿还是不够亲近。


不过除了驯鹿,雨果也带回了新东西。


2021年,山上有了太阳能,手机能充上电,雨果重新拿起了手机,在短视频平台开了账号。


他三年前就开始拍短视频了。最初拍段子,打篮球的时候,他把三脚架放在球场边。别人喜欢剪“高光时刻”,雨果故意把失败的画面剪在一起,再加入“哈哈”音效。



*拍摄短视频中的雨果



2019年上山后,雨果一呆就是一个月,加上长期不用电话,177开头的成都号码因为长时间欠费不交被注销,抖音账号也登不上了,“不然现在我不纯纯的老OG(元老)了吗?”


他拍驯鹿奔赴而来,也拍柳霞在山上的生活日常,除了这些,雨果也跟着热点拍“泼水成冰”。山上没网,雨果只能先拍摄几部,再骑着山地车踏过雪地下山上传,从原始社会末期跨入现代文明。他就这样在森林和城市之间来回“游牧”。





2023年伊始,雨果的生活开始加速。他接连被各路媒体、电视报道、拍摄,作为嘉宾上了综艺。


他乐于接受这些,至少已经熟稔流程。接到我们采访邀约时,他先问了是否要拍摄,又再确认了“咱们这个也是义务的是吧”。


但媒体一个接一个地来,他有些难对付,干脆出去骑了一个月山地车,从满归骑到海拉尔。回来后又被邀请进根河市政协开会,“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


五月底,他把六头驯鹿拉到景区,在呼伦贝尔景区的撒欢牧场,按门票分成。驯鹿旅游已经火了几年,因为心疼鹿,雨果家几乎是牧民中最晚开始驯鹿生意的。


驯鹿在森林里受伤,吃点草药就能好。但在人类世界里,它们总是无法适应。20年前,被没收猎枪的鄂温克人和驯鹿一起迁下山。在敖乡,被圈养的驯鹿“死伤惨重”。在政府的默许下,酋长玛丽亚·索又带着一部分族人和鹿回到森林里。维加说,是驯鹿救了鄂温克人。


在景区,游客会成为宠物病毒的宿主,传染给驯鹿。雨果家的驯鹿被病毒传染后开始尿血。在山上的柳霞心疼鹿遭罪,一个劲托人打听鹿怎么样了。


这次假期去哈尔滨旅游时,雨果看见山上的驯鹿待在松花江旁,附近在“咣咣放音乐”。而驯鹿通常在白天休息,纷至沓来的游客扰乱了它们的生物钟。雨果庆幸冬天没有把驯鹿拉去做文旅。


外面的世界变化得太快了,新的社交媒体颠覆了鄂温克人刚刚适应的现实,他们发现,“拉驯鹿去旅游景点几个月,到兜里的钱有10来万”,但雨果觉得这钱拿得不踏实,“真的是不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驯鹿是外人认识他的标签,也是他无法抹去的自我认同,但这能用来换取金钱吗?雨果没想明白。已经成为文旅规划路线的家,到底是眷恋的故土,还是仅仅给外来游客带去休憩想象的景观?他也没想明白,只是不开心。


和雨果见面后,摄影师猫发现,昔日的男孩已经完全独立,知道怎么去打理生意,在妈妈去世前已经把驯鹿点支撑起来。“他不再有任何牵挂,因为就剩他自己了”。


他觉得,即使一个人非常自傲,不用鹿赚钱,让鹿自然地生活在森林里,保留它们,尊重它们,最后总有人会把他们替代掉。鄂温克的鹿越养越少了,山上只剩14户,汉民逐渐替代他们成为养鹿的好手。雨果只能尽量尊重驯鹿,同时为自己找生存的余地。





在山上的四年里,他也劝过母亲把驯鹿卖掉,跟他下山,“一卖也是两百多万在手,你也是百万富翁”,但柳霞舍不得她的鹿,驯鹿就是他的家人,“酒我是能戒,但鹿我是一个不带卖掉的。”


和上一代人相比,雨果身上已经没有狩猎文化的印记。可比起下一代,八岁之前的雨果至少还经历过骑驯鹿搬家,用枪打猎、生吃动物心脏的日子。一位在大兴安岭生活的汉族青年说,他基本没见过还保留原来生活习惯的鄂温克人,进城定居或在民族乡的,要么成为林业工人,要么进入体制内,“小时候有很多鄂温克的同学,除了长相有点不一样,没感觉有啥不一样”,跟他差不多大的基本都不会说自己的语言了。


那么新一代的使鹿鄂温克人,还有可能坚守自己的文化吗?


顾桃的回答是,只能是一种惋惜,更准确的说法是,最后的挽歌。他记得,拍摄《犴达罕》时,维加有时候在篝火边一动不动待两三个小时,“看火里死去的猎人”。在影片的结尾,黑白色调的维加走在白雪皑皑的路上,说:“现在社会进步了,那我得背着点手。狩猎文化,消失了,工业文明带来一个悲惨的世界。如果有更文明世界的警察向我开枪,那就开枪吧。”


他的鄂温克外甥雨果用一种更年轻的方式诉说,他创作了一段Rap:


一个萨满的家族 在退出历史舞台

多么悲哀请求上天宽待一定不要懈怠

离开森林要重谋生路看不见温暖铁炉

吃完列巴喝完茶翻山越岭找鹿的日子

从背枪驰骋林海

到家住隔壁临海

他付出全部真心

也渴望能受尊重

桦树皮船飘进博物馆使他从此灰心

他只在绘画世界里面能够得到一丝关心

每日家中街头酒瓶满地醉生梦死

他不想成为现代社会手中的一颗棋子

凌晨3点走在无人街道打开画纸

消失的文化冰川的融化都令人发指





2024年2月初,雨果结束了旅行,坐着火车从哈尔滨回到海拉尔。他本想接着去趟日本,但想到这是柳霞过世后的第一个春节,他应该回家给母亲倒杯酒,再点上长明灯。


除夕夜,这天雨果一个人待在木屋里,听着鞭炮声,有些失落。山上听不到声响,但在那总会想起母亲。


山下的居民点被翻新过两次,已经从千篇一律的红顶白房变成了深咖啡的北欧风木屋,木屋上挂上彩灯,也铺满了现代的痕迹:满目的民宿和在卖鹿茸和各种鹿角制品特产店。


往常,他会和群里的三百多位粉丝互动,或是干脆直播,但今天他也不想开了。他发视频说,希望粉丝在除夕夜多陪陪家人。


村里人知道今年他只有一个人,喊他来家里吃饭,但他觉得自己会打扰其他人团圆,决定哪也不去,随便做点吃的上床睡觉。这么多年,他跟柳霞在山上已经习惯了“不那么热闹地过”,他们不讲究这个,过年煮盘饺子,柳霞喝多了就睡觉。


今年4月,雨果打算去西藏,成为第一个骑山地车到拉萨的鄂温克青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但那是生小鹿的季节,鄂温克最忙的时候。驯鹿怎么办?


因为“前段时间驯鹿在哈尔滨中央大街溜达一圈升值了”,从四五万一头涨到六七万。而20年前,顾桃刚开始拿DV拍摄时,一头驯鹿也就3000、5000元。雨果动了将驯鹿卖掉的念头。“四十多头鹿卖了,200多万……”他想用这笔钱去北美(可能是阿拉斯加)学电影,也学他们养驯鹿的方法,再给全世界养驯鹿的民族拍一个纪录片,名字想好了,就叫《驯鹿之地》。


可就在柳霞去世的十天前,他还答应母亲要尽全力照顾驯鹿。


所以他接着说,“不知道,反正有点烦,毕竟是妈妈留下来的。”这个想法一直隐约存在他的脑海里。妈妈走了,没亲没故,这样的念头更强烈了。或许可以卖一部分给同民族的,雨果想,这样驯鹿还能在山上,剩下的留给妹妹继续养。


要走还是要留?至少今年,妹妹会替他饲养驯鹿。姥姥生前送过老孙驯鹿,拜托他照顾柳霞,老孙也会接着协助雨果的妹妹。



*雨果与驯鹿



要走向哪里呢?雨果没想明白,他拍了条视频问网友。一个人的回答让他心安:我们称你为森林之子,当然希望你可以走向森林,但是你作为你自己,可以走向任何你喜欢的地方。


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他想重新拿起镜头表达自己,2015年,他第一次把镜头对准柳霞,拍摄了第一个作品《留霞索罗贡》——柳霞的名字。这支七分半的短片后来被英国的纽卡斯尔大学珍藏。但他自己不太满意,“可能外国人看重内容,觉得这个女人还挺酷的。”


回到森林的四年里,雨果又拍了不少关于柳霞的片段。顾桃鼓励他剪出来,哪怕只是短片。


如今,雨果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对Rap“狂热”的阶段了——“没有画面,差点意思”。对他来说,短视频是为了生存,应该有更值得的东西被保留下来。


他算幸运,到过外面的世界,也知道森林的模样,森林的味道始终没有变——桦树的叶香,樟松的松香,还有蚂蚁的酸味。驯鹿踏着过膝的雪跑过,带来的风从脸颊吹过。雨果说,这里的一切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从来没有变过。“变的只是人”。





撰文:Qiu

编辑:刘欣佳

图片承蒙采访对象提供





修改于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NYLON尼龙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