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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者,AOC

麦迪讯通讯社 美国华人杂谈 2021-07-28


靠谱的新媒体不多,请关注美国华人杂谈
作者 | 麦迪讯通讯社 格鲁西
全文共 6446 字,阅读大约需要18分钟


编者按:对美国政治略有关注的人,一定听说过 Alexandria Ocasio-Cortez (AOC)。在2018年的民主党初选中,她击败了占有明显优势的约瑟夫·克劳利(Joe Crowley),成为了纽约州众议员。网上歌颂她的人不少,但是很多人不知道她所取得的成功为何让网民们如此震惊,本文中,我们讲从AOC和克劳利在人脉和金钱上的差距,共同来看她作为一位新人,所取得的成功,为何在美国的政坛堪称“奇迹”?

左边为AOC,右边为克劳利


AOC其实比主流民主党的政治主张更左,更激进。但是由于两党对美国政治的垄断,AOC才进入民主党初选,来谋求进入国会的机会。她所在的纽约第十四选区是民主党的“铁盘”,打败当地的共和党对手不难。但是这不意味着AOC初出茅庐就能一帆风顺地成为议员,相反的是,已经在该选区连任十届的克劳利(同是民主党成员) 才是AOC真正的对手。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以《纽约时报》为代表的美国媒体上,介绍AOC的异军突起时用大量篇幅描述了她如何在党内初选中打败(同为民主党的)克劳利,而不提她的共和党敌人。

如果在议会制的欧洲国家,AOC和克劳利可以各自代表一个党,不需要在民主党内决出一人

党内人脉关系是政客的“底牌”?

虽然克劳利和AOC都是以民主党人的身份来竞选成为民主党在纽约第十四选区众议员的候选人,两人受到的党内支持可是天差地别。

在美国的选举中,政治人物的背书(Endorsement)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资源。一位参选者收到了重要政治人物的背书意味着他能获得更多的媒体曝光,能够表现出更权威的竞选姿态,甚至意味着他能接收该政治人物的全部支持者。

相比较两党角力,党内初选时的背书更是至关重要,因为政治理念较近的初选对手需要靠背书来凸显自己的实力。

历史上改变政治进程的重要背书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就说2020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初选,拜登的胜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超级星期二前几天内连续收到数位重量级政客的背书,包括在曾参选总统的德州拥有众多拥簇的欧洛克(Beto O'Rourke),初选时的强力竞争对手克洛布彻(Amy Klobuchar)和布蒂吉格(Pete Buttigieg)。

在超级星期二前一晚拜登获得三位民主党政客的背书,一举奠定胜局;之前优势不小的桑德斯无力回天

这些背书使得这些政客的大量支持者投入拜登阵营,帮助拜登在德州和其他地区取得优势,导向了他最后打败桑德斯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胜利。


1960年总统大选,共和党尼克松渴求前总统艾森豪威尔的背书

作为建制派,克劳利在民主党内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在初选中,纽约的民主党领袖全部站在克劳利的一边,清一色地为他背书。

* “建制派”(Establishment) 代表了政治精英势力。他们身居高位,主张维护现有体制和权力结构。除了两党垄断以外,还有党内关系和金钱优势,这三道障碍阻止了绝大多数体制外的政治人物进入体制内。


纽约州的两位参议员为克劳利站台。其中之一的查尔斯舒默(minority leader Chuck Schumer)时任参议院少数党领袖,是说一不二的民主党首脑人物。另一位参议员克里斯丁(Kristen Gillibrand)作为女性,虽然标榜自己有长期为女性候选人背书的历史,这次也选择了克劳利而不是同为女性的AOC。

Kristen Gillibrand


除了参议员,克劳利还收获了足足八名纽约州众议员也就是他自己的同僚的背书。而在州这一级,包括纽约州长科莫(Andrew Cuomo)和纽约市长白思豪(Bill de Blasio)在内的数十名纽约州官员也都背书克劳利。

很多与民主党关系紧密的政治团体,包括呼吁枪支管控的协会,工会,计划生育联合会(Planned Parenthood,美国支持女性堕胎权的组织)等等,同样背书克劳利。总而言之,全纽约和民主党有关的政治人物都被克劳利拉来助威,建制派的人脉优势可见一斑。

克劳利的endorsement图片

当然,和AOC的激进左派政见不同,克劳利的政见比较保守,是民主党的主流。民主党内的政客支持民主党主流政策,站台克劳利也理所当然。克劳利在这个选区也已经当了二十年议员,选区内的经济和社会活动家必然和他有所合作,进而认可他,支持他的选举也是情有可原。

因为党内建制派政客普遍政策相近,克劳利的这些权威背书并不是他作为建制派拥有强大党内关系来帮助选举的决定性证据。克劳利拥有这些党内权威的背书并不足为奇。

真正体现克劳利强大的党内关系的是党内关系的铁证来自于几个情理之外的背书。面对进步派AOC,克劳利也需要党内进步派政客的背书。于是,凭借着人脉和影响力,克劳利获得了罗卡纳(Ro Khanna),马克波肯(Mark Pocan)和玛克辛沃特斯(Maxine Waters)的背书。要知道,这三位众议员可都是货真价实的进步派,他们的政见更接近于AOC而并非克劳利。

其中罗卡纳的例子最为显著。罗卡纳自己在2016年党内初选中打败了连任八届的民主党建制派对手;在国会时他是旗帜鲜明的进步派,支持移民,反对大企业用财力影响政治,呼吁美国结束在中东的战争,在2016年支持桑德斯而不是希拉里等等等等。在2017年,他甚至成为了国会中第一位加入正义民主党人的议员。

反建制出身,激进左翼/进步主义理念,正义民主党人的成员,再加上少数族裔的身份,罗卡纳的经历和政见几乎和AOC一模一样。但是他却背书给了克劳利,而不是AOC。这不合常理的举动在美国左翼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社交媒体上出现了大量对罗卡纳“背叛”和“出卖”同志AOC的骂声,最后罗卡纳被迫含糊其辞,改口说自己同时背书克劳利和AOC两人。

进入国会后,AOC(左一)和罗卡纳(左二)同为民主党内的进步派,常共同向建制派议长佩洛西(右一)施压

罗卡纳和其他两位进步派议员对克劳利的背书证实了建制派党内强大影响力的存在。哪怕在理念上和AOC更加志同道合,身处体制内的进步派议员们在体制的压力下做出了“理性”的选择。政治新人AOC挑战连任十届的建制派克劳利,希望渺茫,如果他们支持AOC但AOC却输了,他们就会得罪民主党众议院内四号人物,甚至有可能接任佩洛西议长席位的克劳利。

对政治人物来说,支持他的竞选对手是最大的禁忌,克劳利很难原谅这种背叛。从小了说,大家都是国会议员,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支持了他的竞选对手面子上过不去。从大了说,失去了克劳利的支持,进步派未来的政策议题可能都不会被提上日程,更不要说通过了。

相反的,如果支持了克劳利,那么大概率胜出的克劳利自然将在未来投桃报李,对已经在国会的这几位进步派提供帮助,这些帮助可以是背书来保障政治前途,或是在政策上给予支持来推进进步法案。

大家不要以为这里的分析只是揣测,以为这些政治人物是纯理性的成年人,事实上,他们会为了自己的权力睚眦必报,在罗卡纳改口为同时背书克劳利和AOC后,有证据称克劳利在国会对罗卡纳非常不满并且进一步施压。

最后,AOC如果侥幸胜出,她是知道进步派是被逼无奈,不会有什么报复行为,毕竟大家政治理念相近。在罗卡纳背书克劳利后,AOC并没有在公开场合发表不满,反而宣称罗卡纳最起码承认了她的存在,而不像大多数媒体和政客根本无视AOC对克劳利的挑战。

结果/背书背书克劳利背书AOC
克劳利胜(胜算大)克劳利提供帮助克劳利实施报复
AOC胜(胜算小)AOC不计前嫌大家本来就是盟友

从上图中我们可以得出:尽管在抛弃AOC在道义上说不过去,但是背书克劳利确实是一个理性的选择。这样的博弈促成了美国政治中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可以两不相助,但绝不背书挑战者。如果有人问为什么桑德斯不背书自己的后生AOC,这就是原因所在。而在不久后的未来,成为议员进入体制的AOC也会挣扎于这条规矩。

和建制派克劳利相比,AOC所获的的背书就少的可怜了。只有和她政见一致的左翼政治组织愿意给她背书,其中包括呼吁经济进步主义的Move On和 Democracy for America,以及在种族问题上呈极端立场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fe Matters)”。美国民主社会主义党和正义民主党人两个AOC所参加的组织对她的帮助也有限,在前文中提到的正义民主党人的前辈议员罗卡纳还偏向了克劳利。

至于政治人物的背书更是寥寥无几,没有一位参议员,没有一位众议员,甚至没有纽约州的当政官员,勉强能说出两位有名有姓的政客:其一是前演员辛西雅·尼克松(Cynthia Nixon),她在2018年挑战现任纽约州长后失败,另一位是泽佛缇齐奥特(Zephyr Teachout),她在2014年也败给了科莫,在2018年竞选纽约州司法部长也败给了建制派。

AOC(左)和尼克松(右)

这两位政治人物和AOC非常相似:同样都是反建制派,政见上都是左翼进步主义。对比之下,克劳利作为建制派拥有的强大人脉资源可见一斑。

背书类型/收到的政客克劳利AOC
联邦层级

两位纽约州的参议员

八位纽约州的众议员

三位进步派的众议员


进步派罗卡纳同时背书她和克劳利
州层级

纽约州长

纽约市长

三十余位纽约州官员


州长候选人辛西雅尼克松

州司法部长候选人泽佛缇齐奥特


地方组织

三十余家工会

支持堕胎权组织Planned Parenthood和NARAL Pro-Choice America

环保组织Sierra Club

呼吁枪支管控组织Everytown For Gun Safety

第三党工薪家庭党Working Families Party


(民主党的长期主流盟友)


美国社会民主党DSA

正义民主党人Justice Dem

民权组织“黑人的命也是命”BLM

进步主义组织Move On和Democracy for America


(均为反建制的激进左翼组织)



金钱优势上的悬殊差距

在美国选举中,金钱极其重要。志愿者,竞选团队,和广告都需要大量的钱来维持,如果没有钱,绝大多数政客都没有办法让选民知道自己的存在,更不要说自己的政策和履历了。

据统计,从2000到2016,90%以上的众议员选举赢家都是花钱最多的那位候选人,唯一的例外是2010年中期选举,赢家比例也为86%。如此夸张的数据证明了金钱的力量,如果不是偶尔有AOC这样的黑马作为反例,金钱似乎真的能决定一切选举的结果。

能够决定胜利的金钱从哪里来呢?美国的政治捐赠(political donation)主要分三大类,个人捐赠,政治行动委员会(PAC)和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Super PAC)。

个人捐赠简单明了,每届选举每人支持一名候选人最多2800刀。2800刀是一个很大的数额,一般只有利益集团的说客和代表,以及中上层美国精英才能负担得起,而普通美国民众对政客捐赠一般在200刀以下,这在接下来的分析中会有所区分。

虽然法律上规定企业和协会不能向候选人捐款,但是企业的股东和雇员,协会的会员,都是可以合法的将钱交给政治行动委员会(Political Action Committee),然后政治行动委员会再把钱捐给候选人,每届选举最多5000刀。政治行动委员会非常普及,成立也不需要成本,所以企业基本上不受约束,可以自由且合法地捐赠给政客。

Political Action Committee

最后,在十年前的联合公民诉联邦选举委员会案 (Citizens United v. FEC)上,最高法院判决支持将企业的金钱等同于言论自由。最具争议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Super PAC)应运而生。企业,协会,乃至某个富豪可以将无限量的钱投入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在“不和候选人团队交流”的情况下,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可以无限制地使用这些钱以支持某位候选人。超级政治委员会在最近三次大选中都募集了超过20亿美元,对大选结果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捐款方式

捐款上限(每届选举,每个个人或组织)

普遍来源

个人捐赠

2800美元

说客,企业代表,上层精英,以及中产阶级

小于200美元的小面额为普通美国民众,工薪阶级


政治行动委员会

5000美元给政客,15000给政党

企业,协会,其他政客的竞选委员会

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

无上限(只能用来做宣传,且不能和政客的竞选团队合作)

企业,协会


从数据上看,建制派克劳利财大气粗。初选发生在六月二十六号,五月三十一日的数据显示克劳利募集了280万美元,而AOC只有12万。六月六日的数据差距稍小,克劳利330万,AOC30万,也是十倍的差距

资金的巨大差距并不一定能说明克劳利有建制派的优势,完全有可能是克劳利众望所归,普通民众踊跃捐款的结果。

再深入一层,两人的资金来源才真正体现出了建制派和反建制新人的区别。克劳利最大的献金来源是代表企业和协会的政治行动委员会,足足175万,占比超50%,其次是单笔超过200美元的大额政治捐赠,100万有余,占比33%。而一般被认为代表了普通美国民众支持的小额政治捐赠,克劳利只有不到3万,占比为0.88%。

如此畸形的比例体现出了大企业和大利益集团对克劳利的坚定支持,以及普通民众对其的冷漠。

克劳利的政治捐赠比例,小额捐赠少得可怜,不到百分之一

对AOC的政治捐赠中,30%来自于超过200美元的大额政治捐赠,另外70%则全部是小额捐赠。她信奉的进步主义对金钱政治的反对使AOC不接受任何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捐款,当然,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企业会资助AOC这样的激进左翼。(打败克劳利后,AOC接受了来自政治行动委员会的七万五千美元,占比3%,用到了和共和党对手的大选中)

克劳利那不到1%的小额政治捐款比例看似荒谬,却是议员们的普遍现象。在下图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纽约州十二位众议员的政治捐赠中,没有任何一位小额政治捐款比例能到10%,更不用说AOC的70%了。虽然他们收不到普通民众的金钱支持,两党的建制派们通过利益集团处获得了庞大的献金资助,然后凭借着金钱优势碾压他们的竞争对手。

AOC的小额捐赠比例碾压其他所有纽约州众议员

金钱掌握了政策的走向

细看克劳利的金主,我们就能看到金钱对政策的影响。废话不说,以下是给予克劳利政治捐赠的企业的不完全列表:


来源记者 matt stoller

超过一百个大企业,来自十几个不同产业,不约而同地用大量金钱支持着克劳利的竞选。大企业们肯定不是发善心,而是希望克劳利在政策的制定上为他们服务。

之前介绍过,克劳利是民主党建制派的领袖,众议院多数派的四号人物,议长的继承人之一,他手上的权力可是不容小觑。通过审视克劳利竞选资金的来源,我们就能理解克劳利很多政策主张和政治举动。

拿了互联网巨头们的钱,克劳利自然不会反他们的垄断。

华尔街的大企业们也可以高枕无忧,不用害怕标榜自己反对投机的民主党加大金融监管力度。

药企,医保企业,私营医院系统,三股强大势力使民主党建制派止步于中庸的奥巴马医保,磨灭了全民医保的希望,他们则可以不断收取远超其他发达国家的医药费,医保费和医护费。

克劳利本人支持了阿富汗战争和饱受争议的伊拉克战争,以及美国远高于其他国家的军费,赞助他的几大军工企业应该非常满意他的政策。

克劳利

游说机构本来干的就是花钱买政策的勾当,收了他们的钱必受他们的影响。媒体,食品,能源,税收等等重要民生行业的大企业总是希望更少的监管和更多的补贴。克劳利拿了企业的钱,如果企业和民众站到了对立面,他自觉地就会站到企业一边。

之前我们提到,相比于进步主义者激进的左翼经济政策,民主党的建制派要保守的多。当我们分析这些保守政策时,我们不光要考虑美国主流政治精英对新自由主义的推崇,还需要考虑大企业对政客的影响。

靠着大企业资助赢下的选举,克劳利自然是要代表他们发声。当然,大企业们百万美元投资的一个众议院四号人物并不构成什么惊天腐败大新闻,也不是什么前所未有的特例,,甚至几乎不违法,议长佩洛西也收政治献金,刚当选的新人政客也收,共和党和民主党的建制派也几乎无一例外,克劳利对AOC的资金优势只是为我们展示了金钱对选举的影响。

乔姆斯基:美国只有一个党

总结

以AOC为代表的进步派政客,需要加入民主党来获得从政的可能。而在这一层挑战之后,AOC仍热需要面临两大困难,即她的建制派对手克劳利的两大优势:人脉和金钱。克劳利在政界的关系提供了从州长到民间组织,从纽约州参议员到纽约市小官员的背书,代表了大量同类政治精英为他的竞选所提供的支持。

同时,克劳利从大企业中获得了超AOC十倍的竞选资金,为我们展示了美国政治和金钱的联系。草根政客如AOC想要打开自己的政治前途,必须突破建制派如克劳利的封锁,正面战胜建制派的金钱与人脉优势,不然只能被迫放弃自己的激进主张并加入建制派。

这是美国当前政治体制对草根政客的压迫,不区分种族,一个华人政客只要是建制派议员,也能享受克劳利同样的金钱和人脉优势,一个白人政客只要游离于建制派之外,也很难收获同等的背书和竞选资金。AOC是少数破局之人。

相关文章:28 岁“超级网红“AOC“逆袭政坛对美国僵化的两党制意味着什么?



参考资料:

https://www.nytimes.com/2018/06/26/nyregion/joseph-crowley-ocasio-cortez-democratic-primary.html

https://theintercept.com/2018/06/13/ro-khanna-joe-crowley-alexandria-ocasio-cortez/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RNjBN6B1I

https://fivethirtyeight.com/features/money-and-elections-a-complicated-love-story/

https://ballotpedia.org/New_York%27s_14th_Congressional_District_election_(June_26,_2018_Democratic_primary)#cite_note-ocissue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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