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我们的法兰西岁月》剧照

她的一生中有太多头衔，她的经历太过传奇，已经到了无法令人相信的程度；然而，今天却没有多少人记住她……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朗博

来源：世界华人周刊（微信号: wcweekly）

1959年12月16日，美国洛杉矶一个普通的民宅里。

一个独臂的中国老妇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床前只有她的丈夫默默守护，灯光下，两个寂寥的身影显得如此落寞。

也许，床上的老妇人此前从未想到自己的晚年竟然这样的凄惨，因为她是曾经叱咤民国风云30年的第一传奇女性。

她头上顶着众多第一的头衔：中国第一女杀手，第一位女博士，第一位女律师，第一位省级女性政务官，第一位女性法院院长与审检两厅厅长……

她曾经对民国影响巨大，当时的名人对她的评价却褒贬不一。

但这一切都如烟云，最后她晚年凄凉，魂断他乡。

她就是郑毓秀。

· 01 ·

1891年3月，广东省一个户部官员之家，降生了一个女孩，父母为其起名郑毓秀，意为钟灵毓秀。

可这女孩天生叛逆，5岁时，母亲给她裹脚，她死活不肯，母亲只能作罢。

13岁时，郑毓秀干了一件大事，轰动两广大地。

她不满父母给她定的“娃娃亲”，修书一封，退婚。

她的夫家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两江总督岑春煊。当时有“南岑北袁”之说，与袁世凯齐名的岑春煊可是清朝在南方举足轻重的要臣，敢休这样人物的儿子，让郑家和岑家都陷入难堪之中。

最后，郑毓秀只好离家去天津求学，两年以后去日本留学，在廖仲恺的介绍下，加入了孙中山的“同盟会”。

• 郑毓秀生命中第一个贵人，国民党左派领袖和旗帜——廖仲恺

于是她投身革命，开始杀手生涯。

· 02 ·

1909年，一个帅气的青年人乘船抵达天津，找到了郑毓秀，不放心地说，你这次是要把这一箱炸弹送到北京，这可是很危险的。郑毓秀回答：“如果不会爆炸，还叫什么炸弹，这事就交给我了。”

这个年轻人就是汪精卫，那时血气方刚的他准备入京刺杀摄政王载沣，因为火车站搜查严格，只能找郑毓秀帮忙。

• 汪精卫年轻时曾为民国四大美男之一，外表出众，才华横溢、志向远大

郑毓秀因家庭缘故，在北京极有人脉，表面上是北京城著名的交际花，实则是革命党在京津地区的联络人。

郑毓秀找了一个欧洲的外交官，同乘火车到北京，警察一看洋人的面孔，哪敢还搜查他们，于是郑毓秀安全把炸弹送到北京，因此获得“炸弹女侠”称号，多次运送炸弹和情报。

不过，后来，汪精卫刺杀行动没有成功，只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这句名言。反倒是郑毓秀竟然成了第一女杀手。

1912年，辛亥革命爆发，清廷任命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于是革命党人准备刺杀袁世凯，郑毓秀参与刺杀行动。

• 电视剧《我们的法兰西岁月》中 柯蓝饰演郑毓秀 

1月15日，刺杀各组已奔赴战斗岗位，准备在路上干掉袁世凯。正要执行任务时候，郑毓秀突然接到紧急命令：袁世凯准备接受南北议和，放弃刺杀行动。

郑毓秀飞快地来到刺杀地点，可为时已晚，刺杀行动已经开始，现场一片慌乱，她掏出手枪，向天鸣放了两枪，示意战友离开，然后丢下手枪，从警察身边经过时，还说：“岂有此理！那些无法无天的革命党，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干出这种事情！”就这样大模大样地离开了现场。

刺袁行动后，郑毓秀和她姐姐的恋人彭家珍成功策划刺杀了良弼。这次刺杀对时局影响巨大，保皇党的中坚良弼一死，清廷无人再敢力挺皇帝，溥仪退位。所以，称郑毓秀为“民国第一女杀手”丝毫不为过。

• 刺杀良弼的彭家珍，压垮清王朝的最后一棵稻草

在这段时期，郑毓秀与汪精卫接触，那时候汪精卫不仅外貌俊美，又有凌云壮志，还精通诗词文章，这一下打动少女朦胧的心。

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虽然郑毓秀以学诗为借口主动和汪精卫接近，但汪为革命早就把男女私情置之度外。这段初恋无疾而终，郑毓秀只能感慨：“汪精卫真是少见的道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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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

1914年，郑毓秀身份暴露，为了躲过袁世凯的追杀，她前往法国避难。

她进入巴黎索邦大学攻读法学专业，充分展示自己的社交才能。她加入了法国法律协会，成为这个协会的第一位中国人。

• 郑毓秀（中坐者）留学巴黎的生活照片，后排最右者为郑毓秀胞妹

1918年，郑毓秀受南方军政府的委派，进行外交工作，这是中国女性参政的一个先例。

本来家里有钱，再加上军政府资助，郑毓秀在巴黎有一套大房子，还从中国带来管家、厨子和女佣，日子过得很舒服。

加上热心慷慨，她的“郑公馆”常常宾客满门，这其中包括，后为民国外交部长、国务总理的王宠惠，国民党四大元老中的张静江和李石曾，能与蒋介石分庭抗礼的胡汉民。

郑毓秀成了中国留学生的“大姐大”，并且经常资助他们。

最让她引以自豪的就是“玫瑰枝事件”。

1919年，一战结束，“巴黎和会”召开了。中国本来是胜利国，却得到了战败国的待遇，原本被德国强占的山东半岛给了日本，这消息传出，华夏大地举国震惊，国内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

• 五四运动

1919年6月27日晚，300多名留法学生和华工包围了中国代表团驻地，阻止代表在合约上签字。作为代表的郑毓秀，进入代表团长陆征祥下榻的地方时，在花园里折了一根玫瑰枝，藏在衣服里面，进房间后，她用玫瑰枝隔衣顶住陆征祥说：“你如果敢签字，我这支枪不会放过你！”

结果陆征祥真不敢去凡尔赛宫签字，中国也保留了收回山东的权利。后来，这个玫瑰枝被郑毓秀带回中国，在客厅里悬挂多年。

• 电视剧《我们的法兰西岁月》中的郑毓秀

就从前半生来看，郑毓秀可真算是个传奇，名副其实的“侠女”。但是她的后半生就不那么光彩了。

· 04 ·

胡适就曾说她：“这班女人太不爱惜脸面！”

• 郑毓秀最头疼的对手——胡适

原因就是这个她这个中国第一位女博士，有点“水”。

当时民国有人传言，郑毓秀的博士论文是她的密友王宠惠代写的。郑毓秀博士毕业时，面对考官询问，窘态百出。

胡适在日记写道：“全不能答，每被问，但能说：‘从中国观点上看，可不是吗？’后来在场的法国人皆匿笑逃出，中国人皆惭愧汗下”。所以，胡适拒绝与郑毓秀等人有任何往来。

• 郑毓秀的在法国的恋人——王宠惠，近现代中国法学的奠基者，后为民国总理、司法部长，外交部长，海牙国际法庭任职中国第一人

郑毓秀虽然与王宠惠关系甚好，但是王在国内已经订婚，两个人没有走到一块。倒是一个比她小十岁的魏道明，为人诚恳、成绩优秀，让郑毓秀动心了。

• 魏道明

魏道明也算是聪明人，知道郑毓秀人脉甚广，是个靠山。后来，果不其然，最后混成了民国的政要。

· 05 ·

1926年，郑毓秀与魏道明回国，在上海开了一家“魏郑联合律师事务所”。

当时中国不允许女性当律师，郑毓秀就取得法国律师的执照，在外国租借法庭出庭。她因此是中国第一个女律师。

她代理最著名的案件就是梅兰芳与孟小冬的离婚案。作为孟小冬的律师，最后让梅兰芳赔了4万元。当时一个普通人年收入不过才七八十元。

• 梅兰芳与孟小冬

当时郑毓秀的诉讼费往往都是上万元，红极上海滩。就连杜月笙都感慨：“郑毓秀一个案子的收入，就抵得上上海跑马厅一场赛马的头等大奖。”

1927年，郑毓秀与魏道明二人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这时国民革命军攻克上海，她的律师事务所随之解散，她从此步入政坛，先后被任命为上海审判厅厅长、江苏地方检察厅厅长、上海临时法院院长。1928年，郑毓秀出任国民党立法委员，参与起草《民法》。

• 魏道明郑毓秀夫妇

魏道明也一直官运亨通，做过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长，南京市市长，担任过驻美大使和首任台湾省主席。

虽然她在自传《玫瑰与枪》中，说自己的地位是靠能力和努力奋斗来的，但是国民党元老领袖都是她的旧友，这其中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 郑毓秀和国民党上层关系密切，蒋介石（前右一）、郑毓秀（前右二）、胡汉民（前左二）

即便从政，郑毓秀还插手沪上的案件。1928年，林语堂为开明书局编写《开明英文读本》，被世界书局出版的《标准英语读本》抄袭侵权，开明书局状告世界书局。财大气粗的世界书局就聘请了郑毓秀，结果她一纸诉讼，反告是林语堂和开明书局诽谤。最后，法官在判决中明显偏袒世界书局。

林语堂在《让娘儿们干一下吧》的杂文中调侃：“……而把政权交与陶老三，富春楼老六，郑毓秀，张默君之同性。”

南京最大的英商洋行买办罗步洲，出一千大洋请郑毓秀为律师，但是郑毓秀收钱却不出力，上海律师协会开除了郑。后来，国民政府司法行政部下文，认为律师公会处置失当，恢复了郑毓秀的律师公会会籍。

胡适也写过《记某女士》的文章讽刺郑毓秀、魏道明的贪腐，但是国民党大佬胡汉民站出来为她辩护，而反指责胡适。

1932年，民国政府监察院一监察委员，弹劾上海审判厅厅长郑毓秀，贪污法院公款二万二千余元。此案重大轰动一时。可她跑到了欧洲躲避，让法庭审判延期，最后竟然不了了之。

当时司法界流传这样一句话，“博士电话到，推事吓一跳！”意思是郑毓秀一打电话到法院，推事（法官）就担心案子难办了。

郑毓秀多年积攒的人脉显示出巨大的能量，夫妇两在法律界、政界呼风唤雨。

1942年，魏道明接替胡适任驻美大使，郑毓秀又迎来了人生的巅峰。

郑毓秀发挥善于交际的特长，经常自己花钱宴请美国政要及其夫人，美国总统罗斯福夫人安娜就称赞她“具有政治头脑，不同于历任中国大使夫人”。她还和杜鲁门的夫人结成朋友。

• 郑毓秀夫妇在美国

因为与宋美龄的关系不错，在宋美龄访美的时候，郑毓秀忙来跑去，穿针引线，起了一定的作用。经常陪伴宋美龄曝光于世界媒体之下，风光一时。

锦江饭店创始人董竹君曾回忆郑最红时候的状态：“她红得透顶，据闻仅次于宋美龄、宋蔼龄。她人住南京，却要喝上海租界的自来水，面包要吃上海老大昌的，每天火车送一次。后来，甚至用飞机送，生活挥霍、腐化竞至于此！”

· 06 ·

繁华之后便是匆匆的落幕。

1947魏道明出任首任“台湾省主席”，惧内的魏道明对妻子是言听计从，郑毓秀实际成了台湾主宰。

• 1947年，魏道明郑毓秀上任台湾

郑毓秀在台湾贪污腐败，肆无忌惮，被人称为“空前绝后”，讽刺她的贪污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曾有人言：“慈禧太后断送了半个中华民族，某夫人将葬送整个台湾”！

她的贪污惹起众怒，再加上与美国人走得太近，与美国貌离神合的蒋介石当然就换掉夫妇俩，从此，魏道明郑毓秀夫妇政治失势，远走他乡，到巴西、美国。又加上经商失败，最后竟然穷困寂寥，以打麻将消磨时光。

1954年，郑毓秀右臂得癌被切掉，她更加落魄迷茫，最后这个传奇女子悲惨地客死异乡。

从开始的慷慨激扬到最后的繁华没落，郑毓秀发迹于政治，也毁于政治，她当初的正义与良知在权力和金钱面前是多么脆弱。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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